 Hi~ “守株待字”第139篇原创： 阿拉伯的劳伦斯找到了他的沙漠，沙漠干净，是一片没有船帆的海；弗里德里希回到了西伯利亚流放地，那儿是监狱，但和朋友一起，他愿意；对玛格丽特.米来说，让她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的是亚马孙森林。 步履不停，笔耕不辍，玛格丽特.米和森林的故事。  森林让玛格丽特.米着迷。  玛格丽特.米Margaret Mee（1909-1988） 她是一名植物艺术家，英国人，接受过良好的文学、艺术和戏剧教育，在圣马丁师从过一位建筑师兼艺术家。二战期间，她为飞机制造厂绘制过图纸。 命运在1952年发生转折。 她去巴西探望妹妹，被巴西的盎然生机迷住了，和丈夫定居圣保罗。  玛格丽特.米在画植物 1956年，玛格丽特.米47岁，首次踏足亚马孙丛林，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此后的32年，她一次次重返丛林，步履不停，笔耕不辍。  玛格丽特.米在作画 1986年，她迁居里约热内卢；两年后，在邱园皇家植物园举办《玛格丽特.米的亚马孙》画展，并出席了开幕式。  玛格丽特.米与她的画展 1988年11月30日，她在一场车祸中去世，时年79岁，仍然在热切地准备重返亚马孙丛林。  玛格丽特.米《森林之花》 玛格丽特.米在旅途中做了丰富的文字图画笔记，留给后世一笔丰厚的精神遗产，收录在《森林之花——玛格丽特.米的植物学笔记》（下文简称《森林之花》）一书中。 翻开《森林之花》，追随玛格丽特.米的脚步，从她的叙述和勾勒中，体会她的历险，探秘森林的奇花异草、可爱生灵，你很难不被她的热忱、激情与勇气所打动。  文心兰属植物oncidium sp. 勾勒植物之美好像变成她的本能。 一看到美丽的花朵，她感到兴奋，像着了魔一样，只想马上为它们作画，甚至一直画到天黑，全然忘了自己身在哪里。  美丽莲玉蕊 gustavia pulchra 毒蛇不曾吓退她。 “在离开新埃斯佩兰萨之后不久，我看到一条大蛇在河里游泳。一看到汽船，这条蛇就游了过来，打算来一场遭遇战……这是一条处于好斗情绪下的巴西矛头蝮蛇。” 船难、暴风雨无法浇灭她的热忱。 穿过安迪拉河河口时，独木舟进水了，整条船沉入水底，确切地说她遇到了船难。当地的向导帮她把船打捞起来，狂风仍在怒号，他们决定暂停休息再出发，谁知又撞上了另一场暴风雨。  大果瓢唇兰catasetum macrocarpum雌花female “在暴风雨达到最高潮之际，我瞥见了一株壮观的瓢唇兰属植物，它高踞于一棵大树的树干上傲然开放。”  大果瓢唇兰雄花male 向导帮她把这株花采集了下来。“这是一株美丽的大果瓢唇兰，花一到手，我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始作画了。” 森林里的花朵让她心心念念。 米氏粉垂鹤尾蕉heliconia chartacea var meeana 是见了一次就想再见一次的念想。 乘坐卡车前往库亚巴，她看到了一株距花落囊花。 距花落囊花qualea suprema，又叫erisma calcaratum，蓝色木豆蔻blue qualea' “它就在长廊似的树林里，耀眼的蓝色林冠闪着光芒，这是龙胆属植物花朵的颜色。我暗自决定，总有一天会再来探寻这棵距花落囊花。” 是突然间呆住、无法动弹的魔怔。 费尔南尖萼凤梨aechunea fernandae 攀爬杜帕德里山（印第安人称之为“皮里皮拉山piripira”）时，她在一座斜坡上，看到一大片绚烂的兰花和凤梨科植物，中间是她一直在找的费尔南尖萼凤梨。 “我突然站住了，好像中了魔法一样动弹不得。” 一种越靠近、越兴奋的强烈激情。 玛格丽特彩叶凤梨neoregelia margaretae 穿过马莫里河，上了岸，她注意到一片绚丽的黄色花朵，“离得越近，我就越兴奋……我意识到自己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物种。” 一种想为之作画的强烈渴望。 椭圆叶异蕊豆heterostemon ellipticus “我发现了一株椭圆叶异蕊豆，上面盛开着紫水晶般的花朵。人们经常称之为树兰（orchid tree）……我很幸运，采到了一些花朵和一支带有叶子的小树枝……自从在库里库里亚里山见到它一次之花，我一直渴望着能为这种豆科植物作画。” 她沉迷于画画，常不知不觉画到天黑。 哈布纳尖萼凤梨aechmea huebneri “我采集了一株极好的哈布纳尖萼凤梨，它看上去像是一棵棕榈树上的珊瑚羽冠。然而，在一棵大树的枝杈上，我们看到了一株多花尖萼凤梨……我满怀激动地给它作画，一直到天黑了看不见为止。” 偶尔守在花骨朵旁边一整晚，等花绽放。 维氏蛇鞭柱selenicereus witti 维氏蛇鞭柱的花又叫月光花（moonflower），玛格丽特.米一直在寻找它。终于，一株含苞待放的完美植株就在眼前。她在一旁画到天黑，又拿着手电筒蹲守了一夜。 维氏蛇鞭柱 “第一片花瓣开始动了，接着是第二片，这朵花突然迸发出生命的火花……最初阶段，花朵中飘出一股奇异而甜美的清香。一个小时后，它的大花朵完全盛开了，绽放得如此精致而又出乎意料，我们不由自主地为它的美丽所折服。” 维氏蛇鞭柱 有时候，她害怕永远不能再见。 熊氏羽姬藤memora schomburgkii “我们停下车，采集到了这株鲜橙色的比格诺藤属植物，是一株凌霄花。一来到波康，我就不得不在一个旧笔记本上画下它的素描，因为它已经开始凋谢，我担心自己永远也不会再见到这个物种了。” 确知此花不在心外。 林生书带木clusia nemorosa “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王阳明这句话用在玛格丽特.米身上，一点也不违和。 带给我无限的美感与想象。 环饰鹦花寄生psittacanthus cinctus 在玛格丽特.米的笔下，洪泛森林美如“珠宝”，光耀水流如同“流动的黄金”，花朵是“暗色苍穹上的繁星”，一种凤梨的花像“洋红色的珠宝点缀”森林，物种共生如同“色彩与形态的宏大交响乐”。 含羞草异蕊豆 heterostemon mimosoides 《森林之花》让我越看越好奇。 原来杧果就是芒果，西番莲的另一个名字是百香果，树懒没有错别字，树懒有手有脚但不能走路，行动迟缓，是身上长着藻类植物的动物。 玛格丽特.米在亚马孙森林 我还学到一丢丢有趣的语言。 葡萄牙语的rio是河流之意，伊加拉佩igarape是溪涧、小河沟，lago是湖泊，igapo是洪泛森林，igarape forest是溪涧森林，serra是山。 除了植物，她笔下还有各种可爱的生灵。它们是朋友，音乐家，小伙伴，还会吃瓜。 可爱的夜猴是她的陪伴。 夜猴 night monkey “我的确越来越喜欢和猴子们待在一起了，天黑之后它们在营地周围徘徊不去，后来甚至大胆地跑过来在我的吊床上玩耍。它们也是很好的警卫，如果附近来了美洲虎或者小一些的夜猫，它们总是会发出警报。” 音乐家为她演奏无与伦比的交响曲。 橙胸鹦哥 cavaue “一到黎明时分，引吭高歌的犀鸟，黄腰酋长鲡和其他鸟类都纷纷加入了鹦鹉家族的大合唱。夜里也并不比白天安静，因为青蛙一到天黑就开始管弦乐演奏，一直闹腾到天亮。” 变色龙吃竹节虫，雨打兰花落，伸手去接，两只犀鸟在吃瓜。 iguana鬣鳞蜥，身体深绿色，尾巴从深绿色慢慢过渡到锈棕色，耳朵上一层珍珠母色精细的薄膜，下颚垂着一个优雅的褶皱 “一只变色龙的脖子膨胀成一个橘黄色的球，正在努力吞下和它自己一样大、一样绿的竹节虫；一棵盛开着的白色兰花因为昨夜的暴雨而歪歪斜斜地从一棵藤蔓植物上垂了下来；我们努力地向它伸出手去，这使得上方树枝上的两只犀鸟感到十分好奇，饶有兴趣地追随着我们的古怪动作作为消遣。” 小动物们各有灵性。 卡拉拉鸟 鸟儿们有的好奇，有的羞涩，有的严厉。 金太阳鹦鹉guaruba “在阳光照耀的小片土地上，栖息着一只大型犀鸟，它有着红黑两色的羽毛以及乳白色的脖子和嘴巴。它受到了惊吓，急忙召唤来自己的伴侣，它们双双坐到一起严阵以待，严厉地谴责着我们这伙闯入它们领地的不速之客。” 一只树懒露出了悲伤的微笑。 乌尼尼河畔的洪泛森林 “它抱着一棵小树的根部，睡得正香。保罗试图帮忙，他抱起树懒，以便我们在更近的距离为它拍照；但这个可怜的动物掉进了水里。保罗把它从泥沼中捞了起来，想把它放在一棵树上，但这个惊疑不定的家伙一屁股坐进了溪流里，缠在一截树枝上。它小小的脑袋垂了下来，脸上浮现着悲伤的微笑。我拍了拍它布满菌类和昆虫的毛茸茸的灰色皮毛，让它继续做美梦。” 感受一下来自灰蛇的傲慢凝视。 “我遇到了一条灰蛇，它刚好伸展着身子横躺在小路上，无论我用手中的棍子如何敲打它都不肯移动，只是傲慢地凝视着我。” 蚂蚁是“狂暴的”，一串串瀑布在林中“怒吼”。 “黄腰酋长鹂鸟高声训斥着我们，声音洪亮且声调丰富。”“犀鸟也加入鹂鸟的呐喊，共同捍卫自己的领地免受外来者的入侵。” 还有一只名叫楚丽察的小鹦鹉，是玛格丽特.米的伙伴。 小鹦鹉楚丽察 这只小鹦鹉喜欢落在树上、落在玛格丽特.米的身旁，看着她工作。每到瀑布处，她就把楚丽察带到森林里，楚丽察在树上吃树叶和浆果，在森林里玩耍，如同一只猫在它熟悉的环境中。 楚丽察落水了，她尽力搭救它。 有一天，玛格丽特.米准备下船寻找食物时，楚丽察掉进了河里，全身都湿透了，“看上去很害怕”，她伸手去救楚丽察，手表从手腕中滑落。 一只鹦鹉和一块手表哪个重要？玛格丽特.米给出了她的回答。 所有生灵都值得尊重与护爱。 丛林原是一个没有时间的世界。 森林中可爱的修女 该次旅途结束后，玛格丽特.米搭乘飞机，广播说飞机将在午夜抵达圣保罗，她看了看手表，才意识到自己离开了，“把一个没有时间的世界抛在了身后”。 她的手表永远留在了内格罗河的河床上，在开着紫色花朵的牡荆树脚边。 内格罗河 “在这个丛林，人们不需要时间。”玛格丽特.米这样写道。 睡美人山脚，沃佩斯河 攀登库里库里亚里山（serra do curicuriari）时，玛格丽特.米想起1852年植物学家理查德.斯普鲁斯也曾探索过这里。“从他的那次探险到现在，一百多年弹指而过，但这一地区很可能从未改变，因为在山脉悠远的生命中，一个世纪也不过是短短的一瞬。” 天地辽阔，百年一瞬，这让我想到“人生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精致的日鳽jian “在河里和森林里，飞禽走兽们追随着它们的祖先一成不变的旧有的生活习惯，那是当人类在这个行星或者在亚马孙丛林中出现以前的生活习惯。这是一种辉煌的存在。时间好像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本应是亚马孙森林的惯常状态，但事实并非如此。 越来越多的恶行在亚马孙森林留下痕迹。 被毁坏的森林 一位老人跟玛格丽特.米讲述他和美洲豹的邂逅。 “他曾经在这棵树下遇到过一只美洲豹。他不敢向前走，也不敢往后退，于是只能站在那里，心怀恐惧，不知所措。那只美洲豹疲惫地伸着懒腰，看着他，目光中丝毫没有敌意。他鼓起勇气，用和解的口吻与它交谈，答应绝不伤害它，但请求它放他回家。那只美洲豹温柔地站起身，慢慢地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静静地走进了森林。” 森林曾饶过人类。 经此一事，老人成了捕杀动物的反对者。 但人类却不肯放过森林，犯下罪行。 他们毁坏动物的家园。在森林里勘探石油，焚烧森林、种植作物，极尽所能地毁坏。 漂亮的水獭变得很少见，因为有人垂涎它们美丽的皮毛，肆意捕捉。 巴西大水獭ariranha 曼妙的维拉普鲁鸟被捕杀。 “这种小鸟是鹪鹩的亲戚，羽毛的颜色比较深。给它们带来不幸的是人类的一种迷信：认为拥有这种鸟的尸体就能带来好运，这导致许多这种鸟儿被捕杀，尸体送上市场出售。歌声持续了好几分钟，旋律变幻动听，简直不可思议。据说，森林里的生物听到这种歌声会入迷，然后就情不自禁地跟着鸟进入丛林深处。” 母海牛被捕捉，小海牛无法存活。 “这是一种没有防御能力的哺乳动物，每两年才能怀胎一次，每次怀胎只产一崽。海牛幼崽全靠母乳生活，因此只要母海牛被捕捉，小海牛也活不了。” 森林到处被毁坏，满目疮痍。 巴塔塔湖变成一摊固体红土 不久前丰饶、生机盎然的森林突然只剩下光秃秃的黑色树干，洪泛森林发出腐败的化学气味，到处都是恶性脱叶剂的影子，红色的土地裸露出来…… 森林之美，昭彰恶行。 玛格丽特.米把这一切记录了下来。 “人们并没有栽培任何作物，他们只是一味地榨取。” “目睹周围的一切所遭到的破坏，我情不自禁地眼泪盈眶。我很庆幸自己不会活到亲眼目睹它最后被毁灭的那一天，但我也为自己不够年轻、无法改变这种状况而感到遗憾。” 时间无痕，人类有罪。 唯愿保护环境、修复森林的脚步快过破坏的速度，你我都有机会亲眼看看森林之花，不论在最近，还是将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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